約瑟夫?斯蒂格利茨:非常高興能夠再次來到這裡,在這裡跟大家介紹的主題是“全球化”,在這個非常獨特的時刻,全球化受到了挑戰,包括美國,還有一些歐洲的國家,所以今天我要跟大家講的是,首先回顧以下全球化的相關事件,為什麼它沒有能夠成為之前人們所預想的那樣呢?以及我們應該做一些什麼,還有就是中國怎麼樣應對其中的一些挑戰。
首先,我要跟大家介紹一個非常重要的觀點,這個世界在很大程度上受益于全球經濟秩序,這個秩序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所設定的,布雷頓森林體系、IMF,在過去多年非常重要。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一直都沒有這樣講,尤其是如果我們對比一下在二十世紀上半頁的時候,當時是非常可怕的50年,但是我們可以看到在另外一方面,我們也看到随着經濟增長也出現了最快的增長速度,經濟市場也獲得非常大的成功,尤其是中國、印度。
25億人已經在之前被全球經濟所隔離出去,但是因為全球化進入到了全球經濟中來。除此之外,也由此有8億人能夠脫貧。大家作為年輕人可以去思考一下這個問題。但是我想說,能夠有這麼多人脫貧真的是具有曆史意義的事情,我在這裡不想低估這樣的重要性。而且全球化發揮的非常巨大的重要性,在今天全球化也正在受到置疑,這樣的秩序現在受到了挑戰,尤其是美國總統特朗普甚至說,他将會忽視WTO的裁定,美國會忽視那些負面的WTO的裁定,當然他們現在還不太清楚,根據美國的法律,到底在多大程度上,美國總統會有多大的自由裁量權,但是的确有一些領域中,像傾銷稅,也就是你以低于成本的價格去銷售産品,除此之外還有補貼稅以及保障措施,總統的确有自主權,在制訂和實施相應的秩序方面。
但是,在這個過程當中,我相信到目前為止,如果實施的話,有可能會違反WTO相關的規定,比如說像補貼稅,最終會導緻一場貿易的戰争,尤其是像中國這樣的其他國家,有可能他們不會坐視不管。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針對全球化的反應呢?為什麼會有對全球化負面的反應呢?
在不久之前人們說全球化的時候,也說全球化應該是能夠使得所有人受益的一件事情。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在美國人們在讨論原因的時候,而且在25年中一直都是如此,人們說他能夠創造就業。當我是克林頓總統顧問的時候,是希望能夠讓他們不再使用這樣的說法,但是我失敗了,雖然他們一直說出口能夠創造就業,他們一直在倡導這樣的說法。我說出口創造就業,但是進口卻會毀壞就業,而且出口在美國是資本密集型的,盡可能是勞動力密集型的,而貿易是平衡的,這就意味着貿易的協定将會導緻負的就業損失。更多的就業損失會聚集在很多領域中,它都是盡快讓我們看到,在一些領域中,工作的損失要比工作的增加更加明顯。
當然答案是:貿易其實不是關于就業的,就業是财政和貨币政策的責任,從而能夠保持經濟的充分就業,貿易的更多是關于生活水平的。
不幸的是,自從2000年以來,尤其是從2008年以來,美國經濟并沒有像人們預期的表現那麼好,我們是在2001年的時候開始衰退,然後在2008年的時候,又有另外一個衰退。這段期間我們看到出現了非常大的失業問題,尤其是高端的事業中,美國的一些地區,就像是在中國的一些地區出現了很高的失業率,結果就是出現了非常多方面的研究,去看一下美國的定位是什麼。它可以生産産品,這些産品去競争,與那些進入到美國的、出口增加的區域去進行競争,尤其是在中國加入WTO之後的這些年中,似乎證據非常明顯的。
它表明在這些領域當中生産商品,這些商品會跟來自于中國的商品進行競争的這些領域當中,美國表現得不是很好,有更高的失業率、工資是更低的。
不僅有些直接的競争領域受到了影響,而且還有其他一些領域中就業也受到了影響,整個社會、社區都受到了影響,有更低的房地産價值,而且也是影響了小企業的增加,尤其是鑒于美國金融市場的混亂,進一步加劇了情況。
當然我們知道,其實全球化隻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更多的原因是因為美國在這些領域中并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在那些受到如此創傷的領域中并沒有采取任何的行動。我們看到在所承諾的就業創造和實際的就業數據存在着非常大的差距。
而這實際上也導緻了這樣一種情況,就是在過去大概三分之一的世紀中,大多數的美國人并沒有能夠表現得非常好。中國在這一段期間人均GDP增加了8倍之多,所以大家可以再次想象一下。在同樣的一段時間,中國一方面在快速地增長(增加了8倍),90%的美國底層民衆來講,他們的收入卻是停滞的。美國的這種資本主義的風格對大部分的美國人是失效的,可能對金字塔頂端1%是有效的,但是對于底層的90%來講是失敗的。而且你可以看到全職男性工人收入的中位數(如果他能找到工作的話)将比之前更低。你可以看到這種壓力、不安全、收入的不平等已經體現在人們的壽命下降了。在2015年有史以來第一次美國人的平均壽命開始下降了。在此之前這些美國男性在老工業帶地區來講都極大地下降了。
這個悖論是,全球化本應該是可以改善每個人的福祉的,這種論調是基于水漲船高的概念(有的時候我們叫做涓滴經濟學的理論),但是很遺憾這種水漲船高的想法從來就沒有經濟的證據(或者理論的支持)。這裡面有兩個錯誤:
錯誤一:我們高估了全球化的好處。
錯誤二:我們低估了全球化的成本。
你考慮一下TPP(跨太平洋夥伴關系)有很多的抱怨(包括中國也有所抱怨),當時大家都把它作為最重要的貿易協定,他們認為TPP會包括44%的全球貿易。但是如果你要看一下對于美國的GDP的影響的話,美國政府說影響隻是0.15%,就是在未來15年TPP對美國GDP的影響隻是0.15%。所以你可以知道這是非常誇張的,甚至是零或者是負的影響。從就業的角度來講,它的影響會是零也是負影響,所以TPP被誇大了。
這是樂觀的估算,有的時候在這些模型當中我們還忽略了很多要素,我提到了他們假設是全部的就業,但實際上全球化并沒有帶來全就業,而且還産生了很多後果,貿易上增加了風險。比如說你開放貿易,如果管理不好的話你風險增加之後會使所有國家的人民都會更加糟糕。我寫的一篇論文裡面已經展示了這樣的一個結果。
第二點是它忽略了競争的不完美性,如果你做得不好的話,貿易的開放可能會給這些市場的力量,會被沃爾瑪壟斷。你可以看到非洲政府是不允許沃爾瑪進入到非洲地區的,就是有這種擔心。
第三點是忽略了比較優勢的動态變化性,因為人們可以學習到,我們有一種叫做嬰兒經濟體,就是如果經濟體處于嬰兒階段的話是需要保護的。一方面對國際化的好處高估了,而且忽略了它的分配成本,也就是說當你經濟貿易開放的時候,可能你就會有這樣的情況,會有一些負面的影響(尤其是對某些群體會産生負面的影響)。
所以這裡面不僅僅是說富人來講,可能會大量地受益。不僅如此,而且可以說它的受益是超過100%的(在這個過程當中),而那些低技能的工人在這個過程當中是更糟糕的。大家的表論據是說整個經濟整體來講可能會更好(大家有這樣的論點)。當然确實是,如果你滿足你的條件,勝家會補償輸家,但是從來都不是這樣。
美國的政治體系在過去這一時期并沒有真正去補償這些輸家,并沒有給輸家提供支柱,避免他們被影響。而且分配的這種影響是非常大的。你可以看到經濟學家如果是坦誠的話,他應該強調并承認這一點。有一個非常著名的理論,就是薩缪爾森,叫做要素價格均等的影響,也就是說貿易,比如說中美之間進行貿易的話,一個國家有低技能的工人,他會使這些低技能的工資極大地下降(尤其是美國),這恰恰是事實,就真的發生了。
這個理論基本上貨物的流動替代了要素的流動,如果市場是完美的話,很多的支持者都說這個市場是完美的。但是後果是美國的這些低技能的工人或者中國的低技能的工人會得到同樣的工資,也就是美國的低技能的工人的工資很低了。但是這裡面有很多的假設,你能想象嗎?美國政客說我有一個好的點子,我們貿易全球化,使美國和中國工人的工資均等化,如果是這麼兜售的話,肯定沒有人會接受的。因為大家都沒有考慮那些低技能的工人的工資,因為他們壓根就不講也不應對。這樣的話使事情更加糟糕。比如說在薩缪爾森的框架當中,他是基于競争性的均衡模型。
但實際上來講我們知道,在這裡面讨價還價的力量是很重要的。全球化的後果實際上是削弱了工人的談判權利(議價權利),更加糟糕的是,要是在全球化的世界進行競争的話,很多政府(包括美國政府)有的時候說你會經曆一些挫敗等等(比如說削減預算),本來他應該是做更多,但是政府卻削減預算減少了他的作為。尤其是在全球化來講,我們實際上是提出了一些稅收的天堂(巴拿馬、開曼群島等等),這個量級是很大的,而且對于所有的國家都有一定的影響。
但是問題來講,美國企業比較創新,他們就利用了這樣的全球化帶來的稅收天堂然後避免納稅。但是全球化的政策并沒有去避免這種企業來操縱這樣的漏洞,像他們都嘗試去避稅,怎麼來避免這種鑽漏洞呢?但是大家都沒有去做,這實際上就是整個大家對全球化不滿意的原因或者背景,有一些人說全球化現在隻是發生了一部分這個故事(翻譯有歧義)。但是這個論調也是沒有什麼說服力的,很多工人的工資都在下降,如果你告訴他說,全球化隻是一部分的原因,那他是很難接受的,他覺得你做的不好。
我們做了一些調查,其實它能夠響應這樣一些技術方面的變革,但是全球化是來自于外部的力量,他覺得這事不公平,這樣的話,你要讓工人說,你讓我響應全球化,我無法接受,對技術的變革做的調整我可以接受,但是你要讓我對外部全球化的變化,做出響應,我無法接受,這就是全球化的不利之處。
對于特朗普來講,這種蠱惑民心的政客來講,他實際上是利用了全球化不利之處,推出了新保護主義,但是新保護主義并不是最終答案的解決方案,它可能會造成更多的失業,因為全球的供應鍊已經建立了,非常的高效,如果你打破這種全球的供應鍊,那肯定會産生極大的代價,尤其是對于最初的支持特朗普這部分人。
這裡面我比較擔心,特朗普新的保護主義,他這種态度,他實際上是打破了法制,你可以看到其中一個研究的結果,在過去20年顯示出,法制是很重要的,這個裡面我就不再贅述了,但是你要是違背法制,就會在全球層面上引起不确定性。
這種新的保護主義來講,實際上就是違反了法制的基本原則,可以說如果社會想要個人或者企業有一定的行為,它肯定要有一些法律法規,然後激勵大家希望出現的行為,這種懲罰會抑制不想要的行為。這個實際上來講,如果你不遵守法制的話,那就是專制統治者和蠱惑民心政客的這種做法。
這種新保護主義肯定是不行的,我們不可能回到過去,制造業的全球就業在下降,而且我們可以看到,在國内儲蓄和投資方面也是出現了失衡,我們可以看到,也沒有任何一個美國的總統可以命令美元貶值,而且我們知道政府的預算來講,可能會産生更大貿易的赤字,這樣的話,也可能真的使制造業工作受損,使得低技能的人事受損。
總統确實很強大,但是沒有人可以設定彙率,沒有人可以說,我覺得美元貶值,有時候可能會發生,可能一天是這種情況,但是5分鐘、5秒之後,肯定不會聽從總統的命令,這個應該有人告訴特朗普,你是無法操縱彙率的。而且如果這麼做的話,新保護主義會降低生活的标準,尤其是對于那些已經遭受痛苦的這波人來講更是如此。
對于這個方面來講,美國對于新的保護主義,或者我描述的問題,中國應該怎麼響應呢?首先來探讨一下美國應該怎麼應對呢?确實有問題,也就是說全球化的管理方式确實有問題,全球的協定确實不公平,在我的書裡面,我也寫了,就是全球文化方面的一本書,我也寫了,這是幾年前我出版的一本書籍,我也隻到了這點。
這裡面全球的協定有兩個問題,這些全球協定是由發達國家來撰寫的,是為了發達國家的利益而撰寫或者起草的,比如特朗普總統說,貿易談判者表現不好的時候,他其實根本不知道貿易的談判,實際上所有條款的制定規則都是有利于他們的,但問題是,他們制定出來的條款内容本身是錯誤的。
對于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或者新興市場是不公平的,這裡面我就不再贅述了,因為全球貿易協定起草不公平,對于我們普通的美國人也是不公平的。它實際上是為了公司的利益,比如說TTP、知識産權保護,或者其他的貿易協定,對于知識産權來講是非常重要的,任何經濟體系的一部分,你要有好的設計,但是在貿易協定裡面的那些規定來講,他的設計并不是來促進創新的,那麼這些條款它的設計是為了保護公司,比如說這些大的醫藥公司是提高普通人支付藥品的價格,你坐在那你會問,為什麼美國的政府,它使用這樣的一些能量,來幫助這些制藥公司,制藥公司并沒有創造美國很多的就業,制藥公司并不納稅,它們實際上是這個國家最臭名昭著的避稅者,為什麼呢?因為我們都知道原因,兩黨來講,實際上給他們貢獻了很多财力,就是遊說嘛。
一些小的企業,或者說像加拿大的公司,它相信知識産權的條款,将會是不利于新的公司,尤其是那些新的起步公司創建自己的知識産權。因此我們需要重新思考全球貿易協定,同時我們在思考的時候,我們應該去考慮一下,是不是他們能夠更加公平,使得所有人都受益。
一個主要的負擔,在我們國家,其實我們真正面臨的問題是,全球化的确帶來不公平,我們必須要承認這一點,而且這個負擔對于我們來說,就是要去響應,怎麼能夠創造出更加公平的社會,能夠更加共享的透明度。
我可以跟大家滔滔不絕的去講,到底我們需要做什麼,為了實現這樣的目标,但是大家應該可以買我的一本書,我的書裡面有更好的解釋,這些書都有中文版本。
我想說,我相信至少我們一個日程,能夠讓我們創造更多共享的繁榮,但是不一定是百分之百的公平,但是它能夠幫助我們避免極端的不公平,尤其是在美國所發生的情況。
現在大家可能會說,真正的不滿是這張曲線,我覺得可以告訴我們很多信息,那就是美國的生産力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是非常穩定的速度。這裡所表明的是,大家可以看到在1970年代的時候,薪酬和生産力的增加是并行的。在70年代中期的時候(尤其是在全球化開始起步的時候),我們就看到這兩者之間完全脫鈎了,生産力在不斷地增加,但是薪酬卻是停滞了。這個實際上就是真正的這些不滿的故事所在(尤其是在美國)。
還有一點很明顯,提到全球化的時候,它會帶來風險(就像我們之前所提到過的那些),它需要社會保險去保護這些人們。
我們在這裡提到的是一種保護的機制,而這種保護的機制并非是保護主義。我們都知道市場能夠對很多的風險沒有辦法提供完全的保護,這也是為什麼我們要有更好的社會保障的體系,從而能夠更多地針對全球化所帶來的風險。
接下來我花幾分鐘的時間給大家簡單地介紹一下中國所作出的一些響應(還有一些基本的原則)。
即便是特朗普是一種比較低的姿态,但是中國還是可以保持高姿态的。也就是說即便是美國違反了他的國際義務(根據WTO的國際義務),對于中國來說非常重要的是,中國的響應應該還仍然是遵守國際的規則。而且中國的響應方法應該是更加廣泛地去法制(翻譯有歧義),去保持一緻的。我認為這一點很重要。中國應該更多地思考一下怎麼樣去進一步加強跟美國在一些領域當中進行合作,的确是中美之間是存在很多可合作的領域的。
除此之外中國還需要承認,美國的确是認識到他是将貿易看作是一種雙邊的問題。但是每一個經濟體都認識到,實際上貿易應該是一種正向的、多邊的遊戲,而非是雙邊的零和遊戲。特朗普還有美國政府推出全球化就會拓展與其他國家之間的新的合作空間,比如說與拉美、與墨西哥之間進行合作。特朗普也對于墨西哥讓我們非常尴尬地采取了一種非常地對的态度(跟其他的拉美國家相比)。
合作的一些領域可以包括支持現有的國際機構和國際體制,而且創造出新的國際體制,從而能夠來幫助我們填滿美國退出之後的真空。好消息在于美國的作用,在創造布雷頓森林體系和其他的一些體系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這些體制自身已經非常強大了,即便是美國不再參與也已經足夠強大了,當然了美國繼續參與是一件好事兒,但是如果美國參與的話,非常重要的是,中國必須要能夠以更多邊的形式參與進來。
還有其他的一些觀點,其中就是中國要利用起這樣的機會,來進一步實施自己的議程。中國已經從出口導向型向國内需求導向型的經濟進行轉型。特朗普的政策可能能夠提供一種機會,幫助中國進一步加速這樣的轉型。而且中國在思考自己的響應策略的時候,應該有一個長遠的策略。實際上在美國特色的資本主義和政治中,一個缺點就是它的短視。所以我們知道,其實可以追求理性的利己主義。當然了并不是一種非常狹窄的,而且中國也可以進一步地促進以規則為基礎的開放的國際體系的建設。
所以現在所面臨的危險不僅僅隻是中國和美國之間的關系,而是整個以規則為基礎的國際秩序的體系。所以我們在響應的時候我們必須要非常地謹慎,我們不要去毀壞這種以規則為基礎的秩序。
最後我想要總結一下,我們現在正處在曆史的緊要關頭,全球的地緣經濟和地緣政治秩序在二十一世紀将會在任何情況下都肯定是要有所不同的(尤其是與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所創建的體系相比)。特朗普的行動僅僅是加速了這樣的變化,進一步地增加了這樣的變化的緊迫性。這種新的秩序将會導緻多級的世界,而且它需要更好地進行管理,從而能夠促進可持續的公平的增長。如果我們能夠做得好的話,我相信二十一世紀的全球化将能夠進一步的支持各國的增長以及世界各國的人民的生活水平的提升。
謝謝大家。